没有领袖的德国队，陷入死局_腾讯新闻

　　过去的德国队擅长晋级，如今的德国队却习惯被淘汰。4比2逆转哥斯达黎加的最后一轮小组赛，就是他们今年世界杯的告别演出。

　　过去的德国人有多擅长晋级？只要一段愤怒的赛后更衣室训话，下一场的调整就能立竿见影，继而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势如破竹。1954年，他们开局阶段输给了夺冠热门匈牙利，最终却在决赛中上演伯尔尼奇迹；1974年，当时的联邦德国意外负于民主德国，之后仍然捧杯；1982年，轮到阿尔及利亚击败他们，但晋级决赛的还是德国。过去的德国队是一支典型的杯赛球队，在关键战役中总有领袖人物挺身而出，一路拽着他们前进。

　　诚然，小组赛首轮意外负于日本后，德国队的更衣室确实有过一段愤怒训话。但他们不仅不再是一支强大的杯赛型球队，关键时刻也没有领袖能挺身而出。这是20年来第一次，德国足球的发展方向得到质疑。

　　但想要找到德国足球的病源并非易事，毕竟他们提供给我们的研究样品数量实在有些少。友谊赛不能作数，许多预选赛对手实力悬殊。所以有效数据标本只能缩小至少量的杯赛。我们都知道，在杯赛性质的比赛中，一个决策、一次失误、一次灵光乍现可能都会改变比赛走向。所以我们有必要回到2014年世界杯，即德国队捧起大力神杯的那一年。

　　提到那一年的世界杯，7比1狂胜巴西的那场半决赛必然无法逃避。但这场比赛其实更像是一场意外，德国队锋线恰巧在巴西防线最崩溃的时间段，打出了最好的前场转换。反倒是小组赛击败葡萄牙、之后接连战胜澳大利亚、英格兰和阿根廷的比赛，更具典型意义。

　　事实上，2014年德国队的关键时刻来自1/8决赛2比1险胜阿尔及利亚的那场比赛。时任主帅勒夫坚信，德国队能赢下这场淘汰赛是幸运女神在眷顾他们。因为在此之前，德国队在小组赛第二轮就险些被加纳干掉——要不是德国神锋克洛泽在最后时刻的绝平，同样的教训两次在德国头上敲响。于是，在下一场对阵法国的1/4决赛前，勒夫回归传统，果断放弃前场小快灵三人组，继而把老将克洛泽推向中锋位置，效果立竿见影——接连战胜法国、巴西和阿根廷。

　　世界杯夺冠是德国队的巅峰之作，也是他们全面学习西班牙的开始。从2000年开始的德国足球改革，也自此发生转向：从轻视压迫到成为高位压迫的坚定信徒。新一代德国足球院校——以利物浦主帅尤尔根·克洛普为代表的学员们，让德国式足球思维传遍全欧洲。但世界杯夺冠其实只是一个不具参考价值的异常值，夺冠和激进的高位压迫其实关系并不大。

　　世界杯冠军教头的头衔在那，让勒夫开始飘飘然：他开始着手改造德国国家队，以完成2006年与克林斯曼未竟的事业：即踢出现代化性感足球。德国队在他手下从此变得捉摸不定：他们有时能踢出性感的进攻足球；有时锋线给力，但后防脆弱无比；有时他们又矫枉过正，无聊、乏味、过度偏向防守。事实上2014年后，勒夫就再也无法让这支德国队真正做到攻守平衡，这也直接导致了上届世界杯小组赛的尴尬出具。当然，勒夫也并非在2014年之后一无是处：2017年联合会杯，那支以老带新的德国队确实打出过漂亮的胜利。而这也会之后汉斯·弗利克的年轻化改革指明了方向。

　　但德国队的战术老毛病依然存在: 弗利克确实能在拜仁调教出一套出色的进攻线，并因此赢得2020年欧冠冠军，但这套战术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制到国家队——毕竟世界杯准备期只有一周。

　　德国足球推崇的gegenpressing，就是要让全队站位靠前，在尽量靠近对方禁区的情况下尽快抢回球权，在对手反击前掐断对手的反击线路——这确实一套极为有效的进攻战术。但这套战术思想的弱点在于，防线身后会留下大量空档。2020-2021赛季与本赛季的利物浦就反复证明了这一点，要击溃这套战术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

　　回顾一下德国队在2012年欧洲杯上输给意大利的比赛，2014年世界杯对阵加纳队时的摇摆不定，2018年世界杯中先后负于墨西哥和韩国队的比赛，以及去年欧洲杯上对阵匈牙利时的力不从心，他们总在反复暴露同一个问题：德国队的身后，是他们长期的软肋。而这也是日本队击败他们的杀手锏：第一粒失球来自快速防反；第二粒则来自一次普通的任意球。今天凌晨被哥斯达黎加进的两个球，无一例外，同样是从防线身后打进。突然间，德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革新方向。

　　如今的这套德国战术，着重培养技战术素养出色的小快灵球员，但是不是有些重要的东西就因此丢失了？这个时代的贝肯鲍尔、鲁梅尼格、马特乌斯，那些能在关键时刻拽着球队前进的领袖呢？显然他们学习西班牙，却最终掉进了西班牙的沟里。

　　这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德国问题。本届世界杯上，年轻中锋几乎绝迹。这也使得为何年过35岁的C罗、路易斯·苏亚雷斯和吉鲁（如果没有受伤，这个机会本该属于即将35岁的本泽马），时至今日仍不可或缺。姆巴佩或许是一个例外，但他从来都不是一名固于中路的中锋。造成如今这一局面的源头可能是西班牙足球，或者更具体一点——瓜迪奥拉式的哲思，他们用思想重塑了西欧足球青训系统。事实上，西班牙自2011年大卫·比利亚腿骨折后，就再也没有一名顶级中锋。

　　假设德国队的锋线上还站着蒂莫·维尔纳，那么他们可能在于日本队的比赛前三十分钟就扼杀了比赛悬念，也就不必在小组赛最后一轮，将晋级希望放在对手身上。但即便弗利克这么做，德国队的智囊团也不会这么允许，因为他们还活在2014年那场决赛中，并盲目地坚信，德国踢的是正确的、符合潮流的足球。

　　这是属于德国国家队的迷思。它让德国式足球在欧洲俱乐部层面遍地开花，却也在扼杀国家队层面的硕果累累。

　　撰文/朱渊